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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2 (第5/5页)
无关紧要,那个一直被叫做他的男人,如果他存在过,在无穷远的什幺地方的男人,或者是他没有出生的儿子,他们真的有过那幺一个儿子吗?这些真实世界的往事跟她现在的处境已经完全丧失了正确的对应关系,她的欲望单纯,唯一,而且疯狂至极——她要有空气。在她被那种无限宽广,无限深远的,没有办法想象也没有办法能够形容的压迫感淹没的时候,她的由 于痉挛抽搐造成的剧烈的肉体痛苦,变成了沉重紧密的精神恐惧。她在那样的恐怖浸润下,长久,缓慢地深入死亡。 不知道是在死之前,还是在死以后的什幺时候,她觉得她回想过,在那个最后的下午她确实曾经离开水底,走上……或者是爬上过土地。她的呼吸曾经真的有过一段轻松。不过再以后是疼痛,是身体表面各处皮肉被撕裂的疼痛。那或者是别的那些人在打她,强迫她继续喝水。她有一副冰冷,泛滥,波浪翻滚的嘴和食道,她觉得她的舌头,脸颊,思想,和心,终于分散着在水中漂泊了很远很远的距离,可能有从家到星星那幺远。她好像真的可以看到从眼睛前边漂流过去的,她自己的胃,被水洗刷的苍白,松弛,像一头淹死很久的,半腐烂的狗。 这对她不是生和死的问题,而是没完没了的恶梦,和翻一个身,继续睡眠的问题。她的肚子以下太紧了,绷得又重又紧,她没法带着它走,也没法带着它爬,她的肚子是被砸碎的。要是她对外部的世界还有过一些正确认识的话,一开始也许是有人踢在那上面,后来她偶尔地灵光一现,曾经想到过那是她的孩子,或者不如说,是那个有质量,有形体的疼痛本身。她已经没有力气顾及到孩子这件事,也没有足够清楚的理智,可以将他想要出生的努力和自己的死联系到一起。她模糊地想到她该变成一个妈妈了,可是她太累了,也太疼。阵痛开始了就没法停止。 她只是觉得,他,或者疼痛,就像一柄铁锤一样,正从她的身体里边一下又一下的砸碎她的骨盆。那些骨头的碎片在她整下半个身体里纵横飞舞,切割分断她的神经,血管,子宫,卵巢,还有牵连拉扯的肝胆肚肠,每划开一道裂口,都是一道电闪雷鸣般的剧烈疼痛,而且它们还能够收拢回来,是的,她觉得她身体和器官的碎片,就像一群嗜血的水蛭一样,还能够重新聚拢到她破碎淋漓的骨头架子上,让她的疼痛能够把它们再砸碎一次。她可能用了一万年的时间祈祷天地中间所有的鬼和神灵,她愿意用灵魂交换,让它们不会再聚拢成自己,它们才终于渐渐地变幻成了一些炽热浓烈的浆汁,在水中浑浊地绽放开去,再也没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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